初夏的虎头山上,206座无名红军烈士墓静静矗立。89年来,阳新县王文村三代村民接力守护这些仅刻着编号的墓碑,用半个多世纪的坚守兑现着对革命先烈的庄严承诺。
一句嘱托,半个多世纪的坚守
1934年正月,王文驿战役的硝烟散去,富水两岸的溪水被鲜血染红。本地烈士的遗体被亲属接回安葬,而那些无名红军的遗体,成了王文村人心中最深的牵挂。大年初一,20多名青壮劳力冒着严寒转运伤员;初二、初三,村民们循着铜锣声奔向山沟,将烈士遗体小心翼翼抬上虎头山,三槐寺临时医院里牺牲的伤员也被群众一一安葬在这片山坡。
1959年,中央南方革命苏区慰问团来到通山县(王文村1971年前属通山管辖),将王文村(时称“勤劳大队”)誉为“红色苏区支前模范大队”。临别时,慰问团成员握着村干部的手郑重嘱托:“要像保护亲人一样保护好烈士墓。”这句话,成了王文村人代代相传的家训。
“小时候跟着爷爷来除草,他总说‘这些娃是为咱打仗死的,不能让他们孤单’。”56岁的原村党支部书记王义江蹲在编号“047”的墓碑前,指尖抚过冰凉的石面。他记忆里,爷爷王全河是最早守护墓群的村民之一,到父亲王忠寅这一代,即便在三年困难时期,老人也坚持带着家人上山清理杂草。“那时候没工具,就用手拔草,爷爷的指甲缝里总嵌着泥。”
从土坯墓到青石墓群,从杂草丛生到绿树环绕,王文村人把守护烈士墓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。雨季前修缮排水渠,清明时组织全村祭扫,传统节日或谁家有红白喜事先到墓园告慰先烈——这些不成文的规矩,在村里延续了半个多世纪。
全村都是“守墓人”,从自发行动到责任传承
清晨的薄雾中,80多岁的王义虎背着竹篓走向虎头山,篓里装着镰刀和抹布。每天上山擦拭墓碑、清理落叶,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。“这些娃牺牲时比我孙辈还小,当年在这儿流血,现在我得让他们‘住’得干净。”老人的动作轻柔,仿佛在抚摸沉睡的亲人。
在王文村,像王义虎这样的“编外守墓人”有30多位。村党支部书记王志朋翻开一本泛黄的登记簿,上面记录着历年守护明细:1982年村民自筹资金更换墓碑,2005年党员带头修建墓园步道,2019年全村义务植树200多棵……历届村“两委”班子换了又换,但守护烈士墓的责任从没断过。
去年夏天,连续暴雨冲垮了墓园西侧的挡土墙。村党支部连夜召开党员大会,20多名党员带着铁锹、水泥冒雨抢修,村民们自发送来雨衣和热水。“那天晚上,山岗上的头灯连成一片,像星星落在虎头山。”村民王新金说,奋战到凌晨三点,挡土墙终于修好,没有人喊累,大家都觉得“这是该做的事”。
如今,村里的年轻人也接过了接力棒。35岁的王梦楼是王文村党支部副书记、村委会副主任,他利用休息时间给烈士墓群建立了“健康档案”:记录每座墓碑的倾斜度、周边植被生长情况,还自学石刻修复技术。“爷爷总说‘守墓不光是出力,还得用心’。”他手机里存着206张墓碑照片,每张都标注着维护日期。
倪家小学的孩子们则成了“红色讲解员”。在老师的指导下,他们熟悉了王文驿战役的细节,能熟练讲述“红军战士浴血奋战”“村民冒死救伤员”等故事。“上周有游客来,三年级的王梓涵讲得比我还好。”王梦楼笑着说,看着孩子们在墓碑前敬礼的样子,就知道这份守护会一直传下去。
无名英烈不孤单,从墓园到精神家园
“三爷爷参加红三师后再没回来。”今年清明节,阳新高中老师刘绘宏来到虎头山,在无名烈士墓碑前长跪不起。“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三爷爷长眠于此,但这些无名烈士让我肃然起敬。”临走时,刘绘宏握着王梦楼的手说。
这样的故事,在虎头山并不少见。近年来,常有各地群众循着历史线索来到王文村,在无名烈士墓前寄托哀思。村里专门设立了“寻亲登记本”,详细记录来访者的信息,希望能够帮助更多英烈找到亲人。“就算找不到,我们也是他们的亲人。”义务守墓人王能才说。
王英镇革命烈士纪念园就建在虎头山无名烈士墓群内,王文村正积极申报黄石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,整理王文驿战役史料。村民们自发捐赠了祖辈留下的担架、铜锣等文物,让参观者能“穿越”到1934年的战场。“这些无名烈士没有后代,我们全村人就是他们的后代。”王能才站在墓园高处,望着满山苍翠说道,“要让更多人知道,这片土地的安宁,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。”
夕阳西下,山风掠过松林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206座墓碑在余晖中静静矗立,仿佛在向守护它们的村民们致意。从当年冒着炮火掩埋烈士遗体,到如今精心呵护每一座墓碑,王文村人用三代人的坚守证明:真正的丰碑,不在墓碑上的名字,而在生生不息的铭记与传承。
通讯员:倪锦阳
一审:张贵华
二审:朱兰青
三审:江显平